星巴克用了17年的历程，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走完了。从成立到上市仅用了18个月……带着互联网、新零售、物联网等前沿商业理念一路狂奔。

直到最近，大量交易数据被篡改，股票暴跌。瑞幸的命运不断下滑，让无数昔日的羡慕者深思。

瑞幸光环的迅速陨落，能给今天的普通人、企业、资本、商业生态带来哪些提醒或启示？记者专访了复旦大学东方管理学院院长、管理学院企业管理系主任苏勇教授。

一个不注重自身根基的公司

最终都会被市场抛弃

上观新闻记者：瑞幸事件仍在发酵中。从目前已揭露的事实来看，我们可以从这次事件中吸取哪些教训？

苏勇：我认为，瑞幸事件主要有两个教训。首先，我们要考虑到，作为一个企业，无论是否像之前的瑞幸一样拥有互联网、大数据、物联网、新零售等多重光环，都必须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盈利。这是企业存在的根本理由，也是其合法性的基础。

在社会中，不同的组织有各自的分工。复旦大学是一个教育机构，我们的核心使命是培养好学生。如果是社区组织，就应该维护所在社区的安宁与和谐。如果是企业或者经济组织，就应该通过向社会提供好的产品和服务来促进整个社会的进步，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赚取利润，并向国家纳税。这是任何公司在任何时代、任何经济状态、无论采用何种商业模式生存的基础。

瑞幸之前为何受到关注？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大家都认为这家公司“神奇”——成立仅18个月就上市；它总是在亏钱，而且损失巨额，而且巨额损失持续了一段时间。打折活动依然没有停止。大家都好奇这样的公司利润从何而来，如何生存。

现在，我们知道，一个以“讲故事-融资-讲故事-再融资”为主线的“故事”终究不会长久。这样的“故事”与企业存在的根本原因不符。而一家企业如果不能合法合规地盈利，总有一天会被市场抛弃。这是我们可以学到的第一课。

第二个教训是，轻资产运营虽然可行，但企业运营需要遵循的规则却没有改变。虽然我们可以利用互联网技术低成本地组织世界各地的各种资源，以轻资产的方式运营企业，但企业运营需要遵循的规则却没有改变。手段可以不同，方法可以创新，但还是要脚踏实地去操作。一味地利用互联网红利讲故事肯定不行，短时间不行，但也不会长久。

给那些冒险者足够的威慑

上观新闻记者：过去两三十年，中国企业界出现了一些负面案例，这给市场上其他经营者敲响了警钟。瑞幸事件发生后，是否给大家带来了足够的震撼？还是有人认为这只是一个破灭的“泡沫”？

苏勇：Lucky给我们的教训和警示可能还不够。瑞幸事件绝对不是一个句号，它只是一个逗号。无论是对中国企业还是外国企业来说，其造成的震慑作用都还不够。

上观新闻：为什么您认为这不仅对中国企业有威慑力，而且对外国企业也有威慑力？

苏勇：并不是所有的外企都是好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资本一定有其增值的原始冲动。资本的贪婪虽然不能说是不可抗拒，但它会具有巨大的魔力，诱导人们做出各种触底的事情，以满足自己的贪欲。甚至是违法的事情。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已经揭示了这一点。事实上，2001年的安然事件和2002年的世通会计造假事件震惊了世界。此后，我们仍然会看到一些违反法律和商业道德的企业。

上观新闻：接下来您会从哪些角度关注瑞幸事件的后续进展？

苏勇：我首先想关注的是，瑞幸财务造假究竟是个人行为，还是主要经营者和高管之间的共谋。我想关注的第二点可能更重要，就是中介机构在这次事件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否起到了所谓的“看门狗”的作用。第三，我会关注美国监管机构和中国监管机构会对瑞幸采取什么样的处罚。这也涉及到你刚才问的问题，对不法分子的震慑作用是否足够强。

如果对那些铤而走险的人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威慑作用还远远不够。相反，只有违法成本非常高，才能对后来者形成足够大的威慑力。

瑞幸曾在美国纽约时代广场用大型广告发布“瑞幸咖啡宣言”：“中国咖啡和美国咖啡有什么区别？区别在于自信！”现在看来，对于瑞幸咖啡来说，区别并不在于信心。 ，但区别在于完整性。

这让我想起了巴菲特的黄金搭档查理·芒格在《穷查理宝典》一书中所说的“你如何判断一家公司是不是一家好公司？你如何判断我是否应该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立足于这家公司？”有两条古老的法则可以指导我们：一是道德法则，二是谨慎法则。但我们对经济生活中善恶的影响始终关注不够。 “这真是明智的座右铭。

上观新闻：追求利润和资本增值可以说是几乎所有企业最原始的冲动。查理·芒格所说的“道德法则”和“审慎法则”注定很难坚持吗？

苏勇：虽然追求利润可以理解，但资本的贪婪是一定存在的。所以，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企业家作为个体、为人的品格。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之前撰写的《道德情操论》为讨论人类逐利行为奠定了道德基调。他曾在《道德情操论》中讲道，当一个人（不是专指企业家，而是泛指我们每个人）不确定某件事是否应该做时，不妨先问问自己。良心。从这个角度来看，查理·芒格提到的两条定律适用于我们所有的企业经营者、投资者，甚至消费者。

作为企业，一方面要遵守法律，坚守商业道德，注重社会责任；另一方面，要采取谨慎的态度，审慎、负责地开展经营活动，通过诚实、勤勉、敬业的经营赢得消费者。的肯定和信任。否则，不仅自己作恶，还会给同行带来负面影响，对整个商业生态和商业文明起到恶而不善的作用。

投资者一定要擦亮眼睛，仔细审视自己所投资的企业。如果对经济生活中的德性效应和审慎效应重视不够，对整个商业生态和商业文明也是不利的。做好事。

初心是起点，也是信念

上观新闻：这几年，您采访了很多中国知名企业的创始人和主要经营者。您会与他们沟通您在业务流程中坚持的信念吗？在谈话过程中，他们的哪些回应或话语也启发了你？

苏勇：我几乎每次采访企业家时都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我们采访了优秀的企业家，他们都是各个行业的佼佼者，他们的回答和故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们与我分享的3个例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个故事来自方太厨具。方太是一家位于浙江的企业，目前在中国高端厨具领域排名第一。如今，整个企业已移交给“第二代”，创始人毛利祥之子毛中群担任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采访毛中群时，我曾问他方太目前还不是上市公司，选择不上市的原因是什么。

毛忠群告诉我，其实当地领导无数次动员他，认为像方太这样的好企业就应该上市。但毛仲群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原因是，第一，我们不缺钱。 “因为方太利润好，信用好，银行给了我们很多信贷，我们用不完。”二是要精耕细作，坚持工匠精神，把方太产品做好。如果选择上市，来自投资者的回报压力是不可避免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把精力花在静下心来，专注于把产品做得更好。

毛仲群的故事不涉及上市是好是坏的价值判断，但我认为这个选择的背后是他个人的追求。是坚持自己的经营理念，还是被资本追逐，追求更大的利润？毛仲群选择了前者。

第二个故事来自养白羽鸡龙头企业神农集团。圣农是一家上市公司。创始人付光明接受我采访时，给我讲了他为什么坚持不做房地产的故事。付光明表示，神农如果真想从事房地产行业，外部条件非常好。曾经，在公司董事会上，管理团队的成员也多次提出，“老板，养鸡这么辛苦，但是房地产赚钱容易多了”。经过深思熟虑，他回复大家：“以后别再跟我提房地产了，我只想专心养好鸡，围绕这只鸡打造全产业链。”后来，他真的做到了。它不仅自己生产饲料，还利用鸡粪发电。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生产的鸡的品质。这就是他经营神农的初衷。

第三个故事来自东方希望集团的刘永兴。很多人都听说过刘氏兄弟辞去工作共同创业的故事，但不一定知道刘永兴后来进军第二主业——铝电复合业的故事。刘永兴说，后来他之所以选择在新疆戈壁滩重金重建重化工产业，是因为希望从煤炭开采、矿石运输等方面入手，最大限度地减少能源消耗、减少污染。

在当地，经过刘永兴和他的团队的努力，露天开采的煤炭通过一条30公里长的输送带直接运到发电厂。刘永兴说，当初设计这款带式输送机时，设计团队多次跟自己确认，“刘总，你一定搞错了，是3公里，不是30公里。我们从来没有设计过30公里的带式输送机。”腰带。”但刘永兴表示，我还是坚持认为，如果不用这条皮带机，而是用卡车来运输，数千辆卡车不断地来回行驶，会造成巨大的污染和能源消耗。为了保证环保和能源效率，也为了尽可能避免带式输送机的架设对当地野生动物自然迁徙的阻碍，方便它们通行，刘永兴后来要求设计团队专门做了一些设计。有关带式输送机的高度以及提升和转弯的详细信息。为此不遗余力。

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多赚点钱，要不要上市，要不要从事比主业利润更高的跨境经营，要不要注意外部性，增加额外成本怎么办。诸如此类的问题，企业家庭每一秒都面临着选择。但确实有一些企业领导者，选择无论如何都不放弃自己最基本的主业，选择坚守自己认可的价值观，选择顺从内心的使命感，拒绝可能的诱惑。产生更多利润。安心地做自己决心做好的事情。

初心是起点，也是信念。但长期坚持，把商业文明作为基石，老板或领导带头做出表率，就会给整个公司带来独特的信心和精神，打造出一个更具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的组织。 ，团队。

除了严惩错误外，企业家教育也很重要

上观新闻：在此次瑞幸经营问题曝光中，做空机构浑水研究公司发挥了作用。为了维护商业文明的基石，除了企业领导者坚守价值观、强调组织内部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之外，还可以采取哪些措施？

苏勇：还有两点。一是我们的监管体系和遵循监管体系的惩戒措施一定要到位。只要发现问题，就会被罚款，而且罚款很重。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另一方面我认为商学院教育平台在这个问题上也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商业道德与商业文明教育”的概念由哈佛商学院首创。因为哈佛商学院认为，它的使命是培养商业精英，但如果它的教学不倡导良好的商业道德，它教给学生的技能越多，如果将这些技能用于商业领域，对社会造成的危害就越大。错误的地方。 。如果导致这样的结果，在他们看来，那将是他们的巨大失败。

如今，世界各地的商学院都非常重视商业文明和商业道德教育。此类课程涉及的主题中，有些问题已经有了比较确定的答案，有些问题还在进一步发展中，还不能得到足够明确的答案。但无论如何，大家已经开始高度重视将企业家从一个普通的商人培养成一个有追求的企业家的责任。特别是MBA课程和EMBA课程不仅要传授商业精英管理技能，还要传授他们良好的道德准则，帮助他们成为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除了严厉的惩罚之外，教育也很重要。

这里所说的教育，包括对一些伦理困境的思考和讨论。比如，最近在组织行为领域，一个现象引起人们的关注，那就是企业员工的“亲组织不道德行为”。

例如，某超市有一批过期产品在出售。为了帮助公司减少损失，员工们把过期的标识撕掉，贴上新的。他的目的可能是通过掩盖真相来帮助公司增加销量，但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道德的。现实生活中，类似的“亲组织不道德行为”时有发生。当你抱怨一家公司或者举报产品问题时，员工往往会从组织利益的角度站出来为问题辩护和掩盖。

上观新闻：您认为这个现象有解决办法吗？

苏勇：有一个解决办法。最近，我参与审阅的一篇博士论文重点讨论了这种现象的两种可能的影响。一是“害群之马效应”。简而言之，当员工对组织做出不道德行为时，也会对其他员工产生影响。另一种影响途径称为“近黑效应”。例如，如果我是新成员，当我看到团队中的“前辈”做出有利于组织、不道德的事情时，我是否应该效仿？

面对这两种效果，我认为boss的作用非常关键。在上述情况下，如果老板不一定鼓励，但至少默许这种亲组织的不道德行为，那就完了。那么员工很聪明，做事就会越来越热情，这种现象就会蔓延开来。

除了老板之外，整个组织的氛围也很重要，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每一个员工。如果有一家公司，整个氛围都是敷衍、马虎的，那它就注定了。在这样的氛围下，真正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会被大家认为是与众不同的。一旦出现“近黑效应”，对于任何企业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关联

商业的本质是什么

拒绝利润的诱惑，安心做好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很难呢？坚持做这两件事很难吗？事实上，面对这两个问题，就连国人熟悉的那些国际企业巨头都遭受了损失。

被誉为“世界第一CEO”、职业经理人典范的杰克·韦尔奇非常重视通用电气公司的道德教育。自1985年起，公司要求主管对下属因“领导不当、勤勉尽责”造成的不当行为承担责任。遵守道德规范也成为工作职责和绩效评估的一部分。

“当谈到清白和公司政策时，这个信息非常明确，”韦尔奇告诉通用电气高管。 “你们必须对你们组织的行为负责。在抓获罪魁祸首之前，我们不会容忍任何违法者。” ”

如果部门表现不佳，韦尔奇会给他机会，但如果员工违反了职业原则，韦尔奇就会立即解雇他。一名外国空军将军与一家通用航空发动机公司的一名员工串通，将超过3000万美元的美国政府资金转入该将军的个人账户。这位将军后来在他的祖国被判刑，被起诉的通用电气员工被解雇。 GE 全力配合联邦调查人员，最终签署了 6900 万美元的和解协议。

事发时，公司内部正在讨论此事。有人出面求情，认为该员工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帮助公司获得更大的订单和更多的利润。但在杰克·韦尔奇看来，这种行为在GE所秉持的价值观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杰克·韦尔奇非常重视企业使命和价值观。他认为，商业本质上是一个探索真理、建立相互信任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使命和价值观不言而喻。他在《商业的本质》一书中写道，“一个好的使命和价值观可以让你感受到它的现实。使命会引导你走向何方，而价值观则描述你将走向何方。目的地行动”。